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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车厢

第9车厢

 

[及影]雏鸟情结

一句话简介:影山飞雄滞后地意识到,他对“雏鸟情结”的定义和大多数人不同。


艰难复建,写得乱七八糟,蛮难吃的。

 

影山飞雄16岁,这一年他在乌野高校念高一,同汉字之间是失之交臂的陌生人,使用起来很是生疏,所以学业成绩也一塌糊涂。这有什么办法,他的手不是为了稳稳当当地捏紧墨水瓶、三角尺和钢笔而生的。手掌平阔的宽幅,手指掂量的承重,虎口曲张的弧度,往这样一双手里托一个排球,就像一块拼图的凸出的触角嵌入另一块的凹槽,这样一来就是浑然天成的了。影山飞雄的巢穴是排球。

这年入春的时候,他的国文教师还对他大为光火,所以武田一铁不得不从中斡旋,他的做法一向是十足温和又有些怪诞的,“老师,请您来看一次影山同学的比赛吧”。最终国文教师不得不去,在内心某个崎岖的角落,她觉得这是好奇心作祟。那一场比赛里,乌野和对手没有打满三局,宫城县的体育赛事一贯使用传统的计分手段,在纸张上印刷的数字似乎比电子屏幕更显得笃定,刺眼如同刀凿,乌野在两局里抵达赛点时,球网那边的分数牌迟迟没有翻动第二位数,十位上血淋淋地凿着“0”。

这一场比赛里,影山触球的时长最久——理所当然,他是乌野的二传手。他进行了三次危险而野心勃勃的二次进攻,次次得手;五次跳跃发球,统统无触球得分,其中有三次连贯在一起,所以他三次重演,抛开球时,用撑满一张弓的方式撑满自己,手臂和双腿先收紧,随即再打开,他的动作有种近乎严苛的刻度,遵循静默的节拍。除了这些以外,没有具体计数他的托球,国文教师不算懂得排球,但她深谙许多文学里常用的隐喻:托举的动作令人联想到供奉、给养或是摩拜,所以这个词的面目是宽厚,是虔诚。这是她会倾向于在试题中批注正确的标准答案。但影山飞雄撕裂了正确,就像他每一张答题纸上执拗的错解那样。他的托举是苛刻的,近乎胁迫的,原来二传手并不是关于“事在人为”和“功成身退”,影山飞雄没有吐露任何话语,但乌野的队伍知道他在要求托出的每一颗球拿下分数。

国文教师从球场上认出泽村,她教过这个温和敦厚的男孩子一年,但没有想过他能够在托球的指令下用迸发的力量将球扣向球网那边;一名小个子的攻手生机勃勃地在橙色球场上来回奔跑,排球如同利刃那样——或许又说炮火更合宜——迅疾地刺穿防守的高墙。国文教师再度看向球场,现在她看明白了,球员的防守是吸纳,进攻则是喷吐,排球在呼吸,声音如同裂帛,而影山的托球泵动乌野的心脏。稳健地,坚决地。

“真美丽。”国文教师不禁形容这样的排球。

观众席的邻座传来一声笑响。教师转头去看,一名少年伸手推了推黑色边框的眼镜,他有些圆滑地点头致歉,自白没有恶意。大约因为五官漂亮,所以令人难以确切地萌生恶感,轻易就受到原谅了。

“没有关系,我对排球确实是门外汉。”教师诚恳地说。

“我懂一些,我是宫城其他中学的二传手。”少年回答她。

“你看来怎么样?那位影山同学——我指的是乌野的9号选手。”

少年的神情散漫开来,如果目光能够具象出实在的形体,那么这一道就是尘絮一样飘忽地落回球场,拂在9号的背号上——然后稍稍显露出不明显的尖锐。

“那个发球,还有拦网的动作,比过去老练一些,但我现在能做得比他更好。”

国文教师敏锐地留意到他变换的时态,同时感知到话语里的某些留白。但她不会问,托球呢。她不至于失礼地过度去挖掘。

乌野的球队在球场边缘,绕教练围成半环。影山飞雄一边听着点头,一边在间断时拧开水壶仰头牛饮。少年双手插兜站起身来,离开座椅之前第二次掸了掸衬衫的下摆。

国文教师说:“你不和影山同学打完招呼走吗?”你看起来认识他。她补充道。

“有机会吧,有机会会见面的。”少年灵巧地回答。但听起来倒有股坚决的、告别的意味。他汇入散场的人群之中,起先由于挺拔,栗发的后脑勺不能轻易被海洋般的人流遮盖,但也转眼就吞没其中了。

国文教师重新看向球场。武田正在同影山对话,从后者准确地投来观众席的目光来看,应当是在告知自己出席,少顷,二人便来到观众席上,影山向他问好,武田不准备随意插话。国文教师说,乌野会再飞起来吧,影山同学。这样浅显的比喻,想必就连这个对汉字有些钝感的学生也能会意。

“是的,老师。”影山回答。

国文教师离开体育馆前,影山飞雄站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过道上,他仰着头环顾四周,陆续有人向他借过,于是他一面笨拙地把高挑的个子蜷缩起来、好腾出一些余裕,另一面目光仍然执着地绕着场周逡巡。大约没有得到正在寻求的答案,所以他这时低下头,皱起鼻子,抬手挠了挠后颈。教师灵光一现时想到栗色头发、戴黑色边框眼镜的少年。但她不至于失礼地过度去挖掘。

 

影山飞雄16岁。这一年的暮春时,国文教师要求他在补考中起码达到所有底线的要求。影山绰绰地超过一米八有余,所以在办公桌旁笨夯夯地垂着脑袋答话。排球部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自以为安分地小声喧哗,直到影山汇入他们当中,则爆发出响亮的欢笑。

“有几门?差几分?”日向得意地问,不难猜知他这个学年最后的期末考试平安迫降了。

“呆子,少管闲事。”

“影山,如实回答,”泽村严厉地说。

“就一门国文,差一道小题的分数。”影山小声答复。

月岛忽然刺杀般劈手夺过影山攥在掌心的国文试卷,在审阅的同时尖刻地评价:“国王的俗语题做得真差劲啊。”

影山起先想抗辩,不过很快在乌野的传阅之中丧失抵抗的能力。

“什么啊,影山,我交代过不管如何不可以空题吧,”菅原责备,“空题的人是最狼狈的逃兵。”

西谷伸长胳膊勾住影山的脖颈,将逃兵从声讨里打捞出来:“让他在补考中面对自己吧!先去吃完现在这个乌野排球部的最后一顿寿喜锅再说。”

“恭喜学长们毕业。”影山适时地补充。

他们结伴穿过向深处蔓延的走廊,人声和笑语丰沃地将枝条投入窗下的树影灌满,影山在这时再度感知到进入巢穴般的充盈。偏过头去,浅粉色如同尘絮般飘忽,他们步入了这个花瓣正从花柄脱落的季节,尘絮般的别离随处发生。遮天蔽日的樱的罅隙里,模糊可见的是天空高远,温吞吞地吐露出一条雪白的航迹线。影山没来由地、定定地多看了那道圆弧一眼。跟上吧,乌野排球部说。影山再度抻开四肢,大步流星地迈向前去。

 

影山飞雄16岁。入夏的时候,他就快开始要成为别人的学长,尽管不善言辞,但他理应把自己装帧完好,这是无路可逃的事情,他早晚需要做到用话语描摹自己天生的球感,就像用逻辑拆解鸟兽展翅的动作,这么一来,他才能磕磕绊绊地将自己来路上接纳过的馈赠,传递给崭新的乌野排球部。他曲了曲手腕,旧到伤口处卷起毛边的排球跃向空中,沸水似的蝉鸣里,灯罩里路灯如同太阳的光球灼到他的虹膜。

影山闭上眼睛,纯凭本能接住那颗球。球温驯地着陆,落进环抱状的臂弯里,这是他同排球的默契。

“影山——”他听见日向的声音,这当口上听来还显得有些渺远,而后就是翻过广场的栏杆,奔跑的脚掌踏在沥青上的声响达达地迫近,“你今天练到这么晚,怎么不告诉我?”这片空地是他们巡逻方圆几公里后引以为傲的“球场”,但要在酷暑加训的只有他们两个,月岛和山口是不轻易奉陪的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日向又问。

影山抱紧排球,闭着眼睛小声回答,“被灯晃到眼睛了。”

日向先是嘲笑,继而劈头盖脸地抢走排球,而后就听见手臂一下一下垫起高球的声响。

“所以呢,怎么练到这么晚?管理好练习强度,是你说的吧。”

“日向,”影山忽然说,“你知道阿根廷在什么地方吗?”

“哈!”日向响亮地笑了一声。“这我还是知道的吧。”他高高地抬起腿,用力跺在地面上,“在我们脚底下、最大的海洋的那面。”

“对。”影山仍旧闭着眼睛,那粒鲜红的、光球形状的圆点逐渐不再在他黑漆漆的眼球表面弹跳。他平淡地回答后,干脆席地而坐。

“问这做什么?”

“圣胡安在阿根廷靠西边的方位,是个山地很多的干旱城市,积水量(*1)连宫城的十分之一也没有,河流里的水都是融化的雪山,共有三支职业男排队(*2)。”影山依然闭着眼睛,如同僧侣打坐。

“你居然能说出这么些聪明的话,你该发烧了,”日向垫着球讥讽他,“所以你毕业要去阿根廷啊?”

“我昨天查到的。我没想去。”影山的陈述在这里截然而止。这时他的眼球不再感到烧灼,于是徐缓地睁开双眼,日向将球垫起最后一下时,从眼角轻飘飘地斜了地上的影山一眼。后者有如僧侣入定。

“搞不懂你,”日向说,“但既然要管理好练习强度,我们现在都该回家了。”

影山站起身来,掸了掸裤子和护膝上的灰。

不过先托给我今天最后一个球再说。日向将球高垫起,排球在夜空中簌簌地滑向影山飞雄,如同流星陨落。假如大地能够被挖空贯穿,这颗流星变速落进巢窟,最终会抵达另一个半球,但这都是空想,事实简洁到就连天生不是手握三角尺和钢笔的影山也知道。他注视着排球挑高悬空的轨道,光用双眼就可以锚定球的落点,这时,某一个近日的场景倏忽间微弱地滑过他的脑海——再一次——也是像流星一样:国见英叹了口气,而金田一接上他的话。居然现在才让你知情啊,青叶城西的信使在宣布消息前这么说。

影山飞雄抬起手,微微曲起手腕,用十根手指承住下降的排球。

 

影山飞雄16岁。睡眠向来宽待他,从小时候起,但凡入睡,就很少再有连绵的梦境使他累赘。这一年,他已经积攒起许多信念,有的很琐碎,但也有不少庞大的,而不会轻易变迁的是,影山飞雄的信念统统一以贯之,就像他喜欢的陈述句一样充满笃定,如果没有道路铺就,他会自己撞破一个开口。他相信制冷空调对肌肉有害,摇头风扇在几步远的位置拂散充裕的暑气。

合上眼帘后,樱花季节的寿喜锅忽地从沉底中浮了出来。菅原在榻榻米边捏着弹珠汽水和影山的国文试卷,抱怨他不让人省心。影山小声嘟囔,意思是略有些不情愿。菅原又说,所以空着这题做什么?那张白纸又盛着密密麻麻的印刷体与钢笔字飘到眼跟前。第三大题,请解释下列词语的含义,第五问,雏鸟情结,考生须在密封线内作答,黑墨水留下几个语焉不详的顿点,意思是交上投名状,最终当了逃兵。红墨水答复,该问0分。

寿喜锅蒸腾的水汽攀上脸颊,轻轻撇下一筷子,就能击散汲饱汤汁的萝卜。国一的时候影山飞雄做错过相同的题,第二大题,第一问,雏鸟情结。影山小声说,觉得这个词太复杂了,不知道从哪里说起,所以我写不出来。

是吗,有那么复杂吗。菅原感到困惑。他有些追根究底,想来是如果能教会影山飞雄一个被留白的成语,未来做教师的职业生涯就会稳稳当当开个好彩头。所以他耐心地追问,你大概地描述一下吧。这理应行得通,就算不把苹果解释成蔷薇科落叶乔木的果实,也多少知道那是通红的,甘甜的,懂得咽下去的时候喉咙感到沙沙的绵软,那就是苹果。所以影山屏气凝神,试图看清。

雏鸟情结是让人困惑的,焦灼的,混沌的,口腔发苦,挖空一块缺憾,有种幻想中的疼痛。如果影山再聪明一点,他就会知道那是他把疼痛和骨骼发育时的生长痛弄混了。影山以前听说雏鸟有印随行为,这个词语对他佶屈聱牙,但意思他却懂得,雏鸟的眼睛第一个看见谁,就会笨拙地跟随它,模仿步行的姿势与筑巢的方式,在羽翼渐丰的第一时刻必须振翅,否则就会被落下。所以雏鸟情节的意思其实是环环相扣的欲望,要克服终身的畏惧,要击倒孵化自己的生物,要得到一枚独一无二的勋章。筑巢时树枝层层垒叠在一起,那也很像球网的形状。

影山脑海里聚拢一团不成形的言辞,他不清楚自己将哪一些熨平了,又将哪一些折叠起来。总之菅原听完大感困惑,他说,影山对雏鸟的定义,和大部分人还真不同啊。影山在寿喜锅跟前眨了眨眼睛。“你的雏鸟像被雨淋湿了一样。真倔强。”菅原给出他的结语。

影山飞雄16岁。在睡着以前,他本能里自有一套逻辑,把许多纷繁的思绪织成丝网,蒙上他的无梦的睡眠。他很快就要成为许多人的学长,再过两年,他的背号会成为2号。他再一次迫近记忆里的背影——原来是深蓝色的数字1,后来则是薄荷绿,阿拉伯数字下印上一条短短的横杠。影山飞雄已经无限地逼近那一关头了,却仍有微小的差距,还需经年累月的修行。到现在,他已经从同一个人那里衔了许多东西筑进巢里,在雏鸟的印随学习时开始:系紧鞋带,修建指甲,管理身体;高高抛起球来、一跃而起,像撑开弓箭似的撑开自己,那就是跳跃发球,用它拿下无法拦截的分数;像最好的二传手那样构建自己的队伍的秩序,托出那颗契合攻手的、精确的排球,而他对这点还有自己的修正。

国一的时候,影山13岁,错了同样一道题,捏着答题纸和绷紧一线的自尊心,多少有些忸怩地穿过排球馆,学长低着头给鞋带绑上漂亮的绳结,抬起头时怔了一下,奚落他,总不会你的试卷还要队长签字吧。影山小声解释说,不达标的分数会被留堂,接下来一周的部活请假晚一小时到。学长拿起他的试卷逐一审阅,批评他笨拙,他就是那时才知道学长排球以外的头脑也同样灵光。学长漫不经心地说,其实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吧,聪明都是一以贯之的聪明,笨拙也一样。影山讷讷地点头,又听见说,只有飞雄的心长了两颗啊。

13岁的影山飞雄才有了朦胧地感知,原来无关排球的时刻,那些因拒绝而生的焦灼,竟然稀淡得如同幻觉,设若提问不关乎排球,就连他也能汇入那条河川。黑色墨水在答题卷上涂出错解;红色批注:本问零分;学长的蓝色墨水在旁边留下可供摹写的范本。影山想,但是梦不能不醒,他永远绕不开排球,他的手不是为了稳稳当当地捏紧墨水瓶、三角尺和钢笔而生的,倘若真有两颗心,那它们也是并蒂胞生,切割不了,所以他迈开脚步,走向四面八方,尽头都支起同样一张球网,他要高高托起那颗下坠的球,球向得到分数的终点而去。

雨水丰沃的宫城,每年降水量在2000毫升,睡眠时人的脊背朝向地面,正对着另一个半球,穿过地幔的巢窟,在最大的海洋的那头,山地里圣胡安城的雨水不足此地十分之一。窗外忽来一阵夏季的夜雨,起先是微弱的,雨水拍打榉树的叶片,而后雨势渐大,天空里的淌下水开始沃洗泥土。影山飞雄最后听到雨水叩窗的声响,等到明天醒来,他或许就忘了这个一时清明的结论,但此刻他是通贯的,因果全部铺展开来,他终于把自己的困惑也撞出了一个出口——原来他把雏鸟情结和及川彻弄混了。

 

Fin.

 

*注1:实为降雨量,因为影山飞雄的地理没有学得特别好。

*注2:很遗憾未能在我检索范围内的中文与英语互联网上找到详细资料,所以文中关于阿根廷职业男排联赛等相关情况是我胡编乱造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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